像小時候翻《國語日報》,見著國字旁挨著ㄅ ㄆ ㄇ,總是會小小聲地唸出來。
拿到阿尼默的繪本《情批》, 如同小學生一樣,不由自主地,一個字一個字朗讀,用台語朗讀。
《情批》是阿尼默第一本台語詩繪本,整本書就只寫一首詩,一首情詩,獻予台語,獻予樹仔,獻予冊。
整本書就只描繪了「一棵樹變成了一本書」的旅程。
山上的樹被砍成木頭,木頭打成紙漿,印上鉛字,排版成一首詩,一首情詩,裝訂成冊,來到讀者面前,那是何其壯烈的犧牲,何其美麗的歷程。「我喜歡山,開心難過都去走一下,在體力慢慢枯竭時,思想自然而然消失,只能專注腳下的每一步,像禪。有一陣子無論什麼工作來,我都先畫一棵樹,白馬屎個展中展出其中我喜歡的幾棵,後來,慢慢地,我擁有愈來愈多樹,在形成森林的過程中,有了故事,也就有了《情批》,」他在OKAPI的訪問說道,「世間的關係裡,能拿捏好尊重與佔有慾的,只有樹與讀者的距離。」
樹犧牲了,變成了書,或者暢銷,或者MOMO雙十一六六折被賤賣,或者滯銷,再度打成紙漿。世上所有美好的情意不一定會被珍惜,情感如此,樹猶如此。
「我的皮肉/我的齒岸/我的神經叢/我的內臟/我的血水/我的生殖器/我的眼神聲喉姿勢跤印思想記持感受願望喘氣表情智識煩惱/捧一點點仔光/進入我/變成你/準備「若不是你愛我,我嘛愛你。」/批寫到遮/煞想著抹記得介紹阮家己/我較早是一欉樹仔/這馬是一本冊/予阮綴你去/予阮踮佇你的身軀邊/蹛佇你的心內面」
用台語表白,只因母語更接近心聲。他在《開卷》受訪時說,寫詩之前,會聽許多台語歌、看台語劇,「我決定拿從小到大暗戀過的人當對象,用台語寫情書,因為不會真的傳出去,我可以直白、露骨地寫出自己的情感,就這樣一直寫、一直寫,寫到我覺得自己幾乎就要戀愛、要去告白了,就停下來,帶著這樣的情感,開始寫《情批》。」等於,他在心肝頭,把從小到大喜歡過的人都寫了一遍。
阿尼默畫了這麼多的美麗的圖,去鑄字行買了許多鉛字轉印成想要的字體,編一本繪本,顯得如此隆重,但如此世道,紙本書之不必要,傳統書店之不必要,閱讀之不必要,種種情意深重極可能徒勞無功。
而在這個功利的世界,只有情感是徒勞無功也無妨的。美勞,就是美的徒勞。
「假使有人對你表白/毋管佮意無佮意/請好好對待/因為彼是一條經過千山萬水/才會來到你面頭前的路。」